SILENT

文笔又烂又爱写

【风情】逍遥游

水中月的番外篇

没看过的点这里水中月 

作者love庄子意境美学



(一)化蝶


慕情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湿漉漉的草地上。

时间仿佛是清晨,周围泛着涟漪般的薄雾。在雾的重重帷幕下,隐隐约约勾勒出前方的一片树林。除以之外,四面八方全是望不到头的草地。

明明昨天晚上闭眼时还是玄真殿那温暖又舒适的卧榻,怎么现在直接就睡这里了?

谁那么闲的慌把自己搬到外面?还贴心的将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将军袍?

慕情心道,一手摸上了腰间的斩马刀,一手托起了一个掌心焰,以证明现在法宝和法力都是可以使用的,才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缓缓支起被草地硌得发酸的身体,脚步轻盈地走进了前方的树林。


疏影重重,雾霾淡淡。慕情踏在草地上没有任何声音,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的触感,天地间寂静一片。这让慕情有种恍惚的感觉,自己除了视觉其他的五感全部都已失灵。

“咔——咔——”

慕情脚步一顿,那是类似于劈柴火的声音。那木头发出的断裂声坚实而有力,想必那人也不会太羸弱。

慕情神经赫然紧绷,右手情不自禁地握在了斩马刀的刀柄上,缓缓地抽出极为凌厉地刀锋,缓缓躲在了一棵树的背面,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前面情形。


那人彳亍在林中的一片空地中。他背对着慕情,身影绰绰,玉树临风。他披着一个虎头纹的墨绿色的丝绒袍子,背后还有一个蓝色披风,手持一把华丽而威风的长弓,正欲想把箭射向离自己数米远的树上。

只听“咔”的一声,那支箭骤然离弦,不偏不倚地射中了树干上画的极小一个红点。这箭法谁见了都会拍手叫好,可谓是炉火纯青,甚至达到了人箭合一的境界。

那人上前去看了看,扶着下巴,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哐啷——”

慕情瞳孔骤然缩紧双手止不住颤抖,斩马刀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风信?”他哑着嗓子问道,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听得见。这不像是询问别人,而像在询问自己。

即使这样,那人还是极其敏锐地扭过头来,并不意外地冲慕情笑了笑,俊朗的眉毛舒展开来,使人一看的恍惚。

“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你好久了。”


“你是风信吗?”慕情上前一步,强行按耐住了冲上去拥抱他的冲动。

“不然呢?”风信满脸疑惑,“你这是怎么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可是你……你不是……”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慕情顿了顿,只觉得鼻子发酸,没把话说出口。


“我不是什么?” 风信看上去更加疑惑了,“你不是跟我约好今天在这里见面的吗?”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天啊。”风信的眉毛已经开始龙飞凤舞了,随即露出一个极不正经的坏笑,“你不是说你想我想得慌么?哭着闹着想和我见面呢。”


慕情一愣。

昨天就是风信的忌日。

他因为自己的一点脾气犟着没去他的葬礼,后来得知真相后又碍于面子没和别人提起过自己对这件事的真正看法,只得在每个忌日里偷偷在玄真殿里给他上香烧纸。

但昨天……昨天自己好像喝了点酒,确实痛哭流涕在烧纸盆旁喊着“我好想再见你一面啊!”最后被玄真殿的小神官们四仰八叉地拉上了床去休息。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慕情嘴角极不自然地抽了抽,眼皮直跳,只觉得自己异常的愚蠢,手指尴尬地扯了扯衣角。


风信奇迹般很是耐心地观赏完了慕情的那些丰富小动作,随后打趣道,“既然来了,你想和我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慕情的语气还是同以往一样不怎么客气。他莫名地想起了那天自己在游湖的船上偷偷亲了风信一口的那个羞耻情景。

“既然你不知道,那能否同我一起逍遥游?”风信嘻嘻道,大步走近慕情。

“那个是什么?”慕情问道。

“来了你就知道了。”风信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向慕情伸出了一只被弓箭磨得满是茧子的手。


慕情看着他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他在害怕。

害怕他一伸手想要握住他却发现他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然后天崩地裂,意破惊梦醒。最后还是只剩他孤身一人。

但周围的一切都在他耳旁低语,慰抚道,“人生无常,且行且欢。”


慕情无言。自己的手搭上了风信的手。

握住了。自己真的握住了。掌心还有那温温的暖流。


“闭眼。”风信低语道。

慕情乖巧地闭上了眼。

待再次睁开眼,他变成了一只黑白色的蝴蝶。



(二)戏蝶


“风信你人呢?”

“在这儿,别乱喊。”一只青色的蝴蝶扑着翅膀翩然而至,

“怎么样,刺激吧?”

“真是刺激。你倒是要关心一下如何不被青蛙当成食物。”慕情啧了一声,瞟了个白眼,尽管他不清楚蝴蝶能不能瞟白眼。

“我操了,这里哪来的青蛙?”风信语气稍微加重了,这怒气像是他强行憋出来的,“走吧,带你去濠梁。”


慕情跟着风信一前一后地飞着,四周皆是一片混沌,或许是还未散去的薄雾,根本没什么令人称奇的沿途风景。

慕情第一次变成蝴蝶不知道怎么用翅膀,没多久就感到了深深地疲惫。

他嗓子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前面的风信还在不知疲倦地飞着,自己却昏昏沉沉地不停往下掉,往下掉——他落在了一座桥梁的木栏杆上趴了下来。桥下的水流不急,水声潺潺,涟漪若有若无地泛着金色的光晕,背后的翅膀还在缓缓地扇着风。

在流水的两岸还隐约勾勒出几户坐落于此的人家,烟囱里飘着几缕淡淡的袅袅青烟。

自己已经是蝴蝶的体型,和正常大小的木桥比起来就显得极为渺小。

木栏杆经过阳光的烘烤散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暖香,诱惑着慕情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但他不敢睡。只得去观察周围的景象。

真是奇了怪了。开时看四周明明是一片混沌的草地,现在飞了一会儿竟有了小桥流水人家。


“慕情!原来你在这里!”一只青色的蝴蝶轻盈地落在他身边,精神抖擞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是濠梁的?而且飞下来也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我刚才飞过了都不知道。”

慕情只是啧了一声,没有去理睬风信。


“当蝴蝶好么?”风信贴着慕情仰卧了下来,同他的脸保持着同一高度。

“不好。太累了。”风信的问话使得慕情有了一点精神。

“那行吧,我们变回来。”说罢,风信捏了一个决,二人的翅膀赫然褪去,变回了神官的模样,但体型依旧小的与周围景物格格不入。

“那是你不熟悉。多练练就好了。”

“谁天天练习当蝴蝶啊。”慕情噗嗤一声,眼底尽是笑意。

风信眨眨眼,翻了个身道,“我就觉得挺好的,能无羁地飞,哪里像神官一样那么拘束。要是我哪天死了,我就去当蝴蝶。”

“是吗?”慕情感觉舌根一阵苦涩,缄默中舔了舔嘴唇。


大抵是风信也觉得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了,也就不了了之。他坐了起来,走到边缘,双脚垂落,踏踏地用脚后跟踢着木栏杆。

水中一条条三五成群白色小鱼摆摆尾巴,哗一下子全散开了,细细的尾巴拨动着涟漪,不仔细看就会以为是波纹中的一道高光。

“这些小鱼叫鲦鱼,用网子捞一捞一大把,当辅料煲汤可鲜了,你喝过没?”风信问道。

“没有。”慕情言简意赅。

“那可惜了。”风信垂眸一笑,夕阳给他的眼睫毛镀上了一层攒动的金光,“不过也是,你看他们在水中这么快活的游来游去,也就不忍心吃它了。”


慕情轻笑一声,心道还真是个幼稚鬼。

“你又不是鱼,哪里知道鱼是快乐的?”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晓鱼的快乐?”


慕情吃了瘪,没再吭声。

风信见状扭过头,突然笑道,“这就像是,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慕情的眼皮狠狠地一跳,手指尖颤了颤。一股喷发般的情感如同触电般霎时传遍了他的每一根神经,烧得他的面颊通红。

他该做什么?沉默?狂喜?大笑?还是逃避?

慕情脑子乱成了一团乱麻。

待到他认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意识来面对风信时,才缓缓道,

“不,这个我知道,你本来就挺喜欢我的。”

风信一怔。

“其实我也是。”慕情补充道。


“那你可要想我啊。”风信站了起来,很是粘腻地贴在了慕情的身边,“特别是我离开的时候。”

慕情只觉得鼻子发酸。尽管他反反复复告诫自己这只是幻象,风信早已死去,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还是把他扎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清醒和理智告诉他,不能沉溺于幻象之中。

“别那么肉麻。”慕情撇撇嘴,“一边儿去。”


“刚才说喜欢我,现在又让我走了?”风信知道慕情总是嘴硬,便没怎么在意,一把搂上了他的脖子,“变脸变得可真快。”

“哪有?”


风信笑而不语,轻轻地覆上了他的嘴唇。

在亲上的那一刻,他感觉慕情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温柔地不断深入慕情的唇齿,甚是暧昧地咬住他的下嘴唇,欲想让他整个人都沾染上他的气息。

轻微的痛感使得慕情全身一麻。

为什么啊风信,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把我越抛越高,越抛越高,待到我摔下来落地之时也会越来越惨。

你忍心吗?


待到二人分开,慕情只是无言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背着夕阳的风信连同垂下来的发丝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他五官舒展,似乎在等待慕情的一个答案。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如同长河般,终究还是汇集在了一张俊朗又熟悉脸上。他诚恳地望着自己,就像是自己诚恳地盼着他归来。

可是自己每次伸手却只捞了个支离破碎。

如今他真真切切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还能感受到他衣服布料摩擦自己指尖的感觉,为何不去珍惜这个原本就不该存在的机会?

慕情苦笑。

去他娘的什么幻境,老子只要及时行乐。

他抱紧了风信,主动上前吻了上去。



“我一直爱你,从未改变。”

慕情扯了扯嘴角,只是乖巧地坐在风信身旁。

“我多想和你一直这样下去。”风信眯起了眼睛,想是在回忆什么,眼底却尽是遗憾,“只可惜……可惜……”

“可惜,该回家吃晚饭了。”


慕情噗嗤一笑,“那就回去呗。”

“是我该回去了,你走不了。”

慕情一怔。

他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回了两只蝴蝶。自己的身子已经接近于半透明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带你走。”

慕情眼皮一跳,仿佛明白了什么。

“带我走吧,风信,没关系。”

“我做不到。”风信冲他挤出一抹笑容,“我想让你好好的活着。”

“可是……”

“慕情,好多信徒还在等你呢!”风信哑着嗓子道,“你应该很开心啊,我不会再和你抢信徒了。”

“你以为我会这么肤浅!?”慕情拍地而起,多多少少带点怒火,“我……我……”

我所有信徒都给你都没有半句怨言。

但慕情没说出口。

“你当然不会,我都明白。”风信搭上了慕情的肩膀,二人背对着潺潺的流水,“所以你快点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

“要记得啊,我爱你,慕情。”


慕情欲还要说点什么,却惊恐地感觉风信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猛的一用力,自己没有任何防备地向后倒去,脚下赫然失重,他感觉整个人都坠落在了半空中。

风信把自己推下了桥梁。


“扑通——”自己慌乱地落入水中,吓得鲦鱼一哄而散,溅起很高很高的水花。

当冰冷的流水在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之时,慕情在玄真殿的床上潦草醒来。

而卧榻的旁边栖息着一个青色的蝴蝶。



(三)恋蝶


翌日,玄真殿里空空如也。

慕情独坐在酒楼,倚靠在二楼的雕花木刻的栏杆上,只觉得脑袋发胀。他手捏一只茶杯,思绪游离在正对窗外的隔壁青楼里,却没看那些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

耳旁的戏曲悠扬婉转,戏子正投入得生动,早已分不清是酒楼的还是青楼的。


“梨花开,春带雨。”

“梨花落,春入泥。”

“一生只为一人去。”


慕情恍了恍神,指尖不由得一颤,眼底映入一道朦胧的身影。


一位青衣少年仰卧在对面青楼的红木窗阁旁,正与他在空中面对面。

他冲慕情点了点头,笑着酣饮下杯中美酒。


“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


慕情看得入了神。“啪”的一声,犹如瓶塞拔出,意识随着那少年扶摇直上。天地间骤然星回夜转,天边的残光疾速烧红了一片。所有多余的人和场景都乖巧地全部淡出视野。

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他与自己肩并肩。他哼着自己埋在记忆里快封尘的小调,怡然自得地吹着晚风。

慕情看见自己与他满头皆是白发。我们老了。


他们手挽着手,随身拿出一壶烈酒,斟酌在夕阳下一饮而尽。

酒杯落地,撒出几滴不甘于世俗的泪花。

对方喝得昏昏欲睡,没多久就醉卧到了地上。

然后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匍匐成了一个静默的小坟堆。


慕情心里满是怅然。他也悄然贴近了他,再毅然决然地躺在了他的墓碑旁——

闭上眼的一瞬间,又是星回夜转,回到了那个充斥着烟火气的酒楼。


“只为你,”

“只为你轻舞飞扬飘天际。”


慕情定睛一看,那少年依旧挽着青丝,陶陶然间小抿了口新倒上的杯中酒。

他的身影在慕情脑海中不断浮现,分离,重合,徘徊,最终停在了一个叫风信的人身上。


“我这里款款一曲曲深情,切莫道佳期如梦难觅寻,我分明见你飘飘欲仙展彩屏。”

“切莫道云海迢迢星河远,我盼相逢,金风玉露绕祥云……”


慕情只觉得鼻子发酸。泪眼婆娑间也不愿动一动那早已发酸的脖颈。

他怕只在白驹过隙的恍神间,那少年又不见了。

就像他前两次那样,走得无声,走得怅然,走得他束手无策,消失得丝毫不留痕迹。

求求你,别在离开我了。

即使那是虚无缥缈的幻觉,即使那是从未成真的泡影,即使自己不能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抱住他,握紧他的手——但这就足够了,这已经让慕情很满足了。


慕情不想在错过了。他想。他可以一眼望到天荒地老。


“诶,这位客官,在看什么呢?”

慕情一惊,手中的碧螺春慌乱地抖出了几滴。那人吞吐出来的温热气息久久缱绻在耳旁。

他不会记错。那是风信的声音。


“风信!你在哪?”

“风信?”

“风信……”

慕情的烧得炽热的目光游离在嘈杂的人群中,却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是什么牵动着慕情的嘴角猛得一抽,在破碎迷离地一呼一吸中惊惶地望向窗外。

那品酒的少年不见了。只剩下一张空洞洞的窗阁。空气中似乎还有他残存的温度。


“我那天长地久的至爱,”

“我那无法倾诉的知音。”

“我那天长地久的挚爱,”

“我那无法倾诉的恋人——”


慕情愣住了。一滴泪再次滑落了脸颊。

他眼前只有一只青色的蝴蝶停在了离自己不远的窗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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